复工人消失的笑容都转移到潮汕人脸上了

复工人消失的笑容都转移到潮汕人脸上了

　　 潮汕地区是我国宗族文化保存最为完整、历史渊源最为深远的地方。春节各式各样的民俗活动代表了潮汕人以家庭为纽带的宗族观念。在潮汕地区，春节习俗和年庆活动往往延续整个正月，甚至更长。

　　 这个刚刚过去的春节，旅行者调反唱唱在潮汕地区驻足，为了追逐英歌舞，又从揭阳一路跟到了汕头。海边的神明与宗祠、信仰与狂热，勾勒出传统文化中关于“年”的意味。复工一周，不妨跟随她的视角回到那些鞭炮连天的潮汕村庄，让年过得再久一点。

　　 在潮汕过年的每一天，我都有一种时间往前拨了上千年的感觉。整个正月，潮汕的春节民俗活动从不间断。英歌舞、鱼灯赛会、火把节、醒狮，锣鼓巡游，盛装出行的表演者走到哪儿爆竹声就打到哪，锣鼓喧天，举城若狂。

　　 我观察到的，多数的民俗活动不在城里，而在农村，不在舞台上，而在村中街巷。人们跟着跑，抢着在神灵面前插上一炷香，分一点年味，得到一份祝福。

　　 被这样的浓烈氛围包裹着的我，也意识到这段日子里自己怀揣对潮汕年味的狂热喜爱，追逐的也许正是忙碌庸常里，那个早已失落的精神家园。

　　 大年初五的夜里十点，坐标潮汕地区的揭阳乔南村。走在街巷中，烟花游龙的爆竹声一响，我一下子醒酒了，两只脚像被推着走，跟着游龙跑。龙跃过弯弯绕绕的巷子，又跳到大街上，直奔广场。烟花在天上绽放，有人拿着点燃的爆竹一路狂奔，鞭炮就在脚边炸开。

　　 我混到队伍里，在“炮火”中跟着瞎跑，烟灰扑到脸上，耳环也挤掉了。一条宽约10米的街道被分成两半，一边是堵到不行的车流，另一边已经封锁。有人小跑跟随，有人骑着电动车，骑一段再停下来拍照。走在拥堵的大街上就像混入了队伍，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支配着往前跑。

　　 我边跑边想，这个年恐怕终身难忘。今年我是来对了，憋了四年，人们终于迎来了可以肆无忌惮放烟花爆竹的龙年，潮汕各地的春节民俗活动都是这几年来最盛大的。事实上在这天的下午，我就参与了一次揭阳斗门村四年来最盛大的营老爷活动。

　　 上图：营老爷的领头人往往是村里辈分比较大的右下：被抬出来的老爷左下：游神队伍里的小孩

　　 这天，年前给玉皇大帝汇报工作的老爷要回来上班了，斗门村的人们忙坏了。就拿杨伯来说，前一天的酒还没醒，第二天一早又要起来，把停在家门口的车挪到儿子在城里的小区，因为下午营老爷的队伍要从家门口过，可不能挡着老爷的路。

　　 队伍里，杨伯陪着小孙子绕着村子走了一圈，劈劈啪啪地，走到哪儿爆竹打到哪儿。事实上杨伯全家都忙着，小孙子扛着小旗，大儿子扛着大旗，家里的妇女六点就起来准备，让一家人打扮得漂漂亮亮地营老爷。

　　 走在最前头的是村里辈分的老人，他身着红色长衫，胸前戴着红花，一边走一边拿着绿色的树叶在红色小水桶里沾一沾，洒在路上祈福平安。他的身后还有很长的队伍，扛旗子的“金木水火土”五个壮汉，抬着村里神仙老爷像的男子，扛着彩旗的唐朝少女，身着大褂留胡子的长老，还有锣鼓队、醒狮队和小孩组。

　　 队伍里除了盛装打扮的者，还有跟随的亲友。一位扛旗女孩的男友全程跟随，递水打伞，不时帮女友擦汗。这条行走的队伍长得很。有人和我说，队伍刚出来的时候他正在点餐，饭吃完了，才看到队尾。

　　 这天下午的气温达到了28℃，工作人员拿着装着王老吉的纸箱到处分发，路边也有大量类似的纸箱，来凑热闹的人们渴了可以随意拿取。杨伯告诉我，办这么一场活动，要花费好几十万。最贵的是象征着“金木水火土”的五锋旗，为了龙年新买的，找潮州那边绣的花，虽然不知道具体花费，但大概没人会觉得旗子寒碜，光光上面挂着的八条中华烟，也得五千往上了。

　　 “这不是攀比，这是激励。”杨伯说，这种程度的炫富似乎在告诉大家要多赚钱，来年才能风光地给老爷汇报工作。杨伯家里二儿子去年娶亲，又在年底添了男孙，必须摆一桌贡品，这叫壮喜，18.8斤的大鱼，28.8斤的大猪腿，七七八八又是好几万，这个汇报工作做得蛮足，杨伯脸上欢喜得很。

　　 下午四点，绕着村子转完了一圈，老爷回宫了，队伍头上那个辈分的老人走累了，一瘸一拐地从人群里挤了出来。一个小时后，忙了一天的杨伯家人都在补觉，一切归于平静，斗门村这一天的民俗活动暂时到这里。

　　 第二天的晚上，我去了揭阳的另一个村庄看营老爷。“百里不同风，十里不同俗”，阳美村的营老爷完全是另一种风格，当地人称“火把节”，在夜里的鱼灯中穿梭的不是纸龙，而是火把。

　　 和斗门村的一些规矩一样，去年新婚，又添了男孙的家庭出四个火把。举着火的村民在街巷里奔跑，不断有人加入进来，队伍越来越长。有人拿着香，挤到老爷的香炉面前插上，又念叨几句，祈福就在一片烟花爆竹声中淹没。

　　 不过这天的路我没跟到最后，这里的“炮火声”太多了，整个区域一刻不停地巨响，跑到哪里都躲不掉。据说这是另一种程度的炫富，火把节所在的阳美村产玉，是揭阳最富裕的村庄，很多潮汕人都想嫁到这里。我和同去的当地小伙提议找个地方喝甜汤。他摆了摆手，怎么可能找得到甜汤店呢？这里的店铺租金那么贵，都拿去做赚大钱的买卖了。

　　 营老爷的时间安排，依据的是村里祖先辈分的排列。斗门村把营老爷的时间排在初五，辈分小一点的隔壁东光村就在初六。如此这般，各村长幼有序轮着来。有的村子排到了三月份才举办营老爷活动。

　　 和其他地区不同，潮汕的春节可延续一两个月，是和岁末的除夕连在一起的，从上文提到的腊月二十四“送神上天”汇报工作就算开始，元宵节从正月十一上灯，到十五达到，一直延续到农历二月。和初一到十五不同，元宵期间又有不一样的活动，吊喜灯、游花灯、做丁桌、猜灯谜、吃汤丸、荡秋千、行桥度厄等，潮汕的各个地区热闹非凡。

　　 这些春节民俗活动，每个背后都有古老的起源故事和传说，人们每年举行盛大的庆祝仪式，不仅仅是一遍遍地重温缘起，也是在借着这一座座与祖先对话的桥梁，传递着发自心底的信仰。“信仰”这个词，在潮汕地区我常常听到。

　　 在所有表演中最火爆的英歌队里，人人都在讲热爱和信仰。传统英歌舞是潮汕民俗舞蹈，讲的是水泊梁山107将，攻打大名府救卢俊义的故事。潮汕人跳了两三百年，不仅仅承载除恶扬善的教化功能，更重要的是祈福驱鬼逐疫。

　　 今年出圈的还有女子英歌队。西门女子英歌队成立于19年，当时的时代背景是新中国成立宣扬男女平等的观念，但没有延续下去，没几年就散了。近五年来，随着国潮兴起和女性意识的觉醒，各地潮汕女子英歌队重新组建团队。西门女子英歌队，请来当年男人保养隐私代的队员（男人的保养）教学，也在创新队形和舞蹈样式。

　　 女子英歌队往往扮演的角色是花木兰、穆桂英，也融入了一些女性主义的理念，这在男人的阴痉怎么保养的潮汕地区尤为可贵。比如教练提议增加一些更硬的舞姿，一位女队员提出，女性有自己的特点，就像女人能生孩子，男人能一样吗？一位女队员告诉我，刚开始她们打得有气无力，不如男子有气势，村里有老人议论纷纷。之后，她们自创了一套又飒又不失女性阴柔气质的动作，打得越来越熟练了，这些非议也渐渐消失了。

　　 英歌舞好看，是因为它融合了潮剧和武术，不仅妆容服装考究精致，队形和动作还炸街。有模有样行走在街巷中，不时喊着“哈”，表演空中踢腿的英歌队，吸引着众多观众一路跟随。我也是其中之一，为了追逐英歌舞，从揭阳一路跟到了汕头。

　　 潮阳后溪队里的“林冲”在队伍里格外显眼，他画着两边完全不一样的脸谱，灰白的假发高高竖在后头，起跳前会怒吼一声。“林冲”今年，从15岁开始学英歌舞，那一年队长到学校挑人，选中了他。其实就算没人来，他也想学。小时候的他也跟今天的我一样，从队伍出发开始一路蹦蹦跳跳跟到结束，那是一种简单的英雄主义情结。

　　 渐渐地，参加的理由变了，“林冲”从来不去商演，可一年里大大小小的民俗活动总是有他的身影。他说，这是一种信仰，“参与其中有增加福报的心理作用”。队里像“林冲”这样的“老人”并不多，大多是十几岁的孩子，最小的只有三岁，没人以此为业。也有人去外地打工只有过年回来才参加，但无论何时，他们都可以分出两支107人的队伍。“信仰”，队长再次和我提到这个词。

　　 潮汕人的“信仰”为什么扎根那么深？这和潮汕地区的宗族文化有关。武汉大学社会学院教授吕德文分析，潮汕地区多为山地丘陵，生态稳定、定居时间长，血缘和地缘关系高度重合，导致村庄的社会内聚力比较强。即便经历了上个世纪的土改，潮汕地区的宗族文化脉络也依然延续了下来。揭阳一位村民告诉我，一年中，村里大大小小和祭祖拜神有关的事近件。

　　 在这里，村民们敬畏祖先，依赖宗族，每个村民从懂事开始，就会被带到祠堂里叩拜。潮汕地区的大部分民俗活动都是宗祠举办。祠堂一般建在村中池塘后面，讲究旺运风水。树和庙宇挨在一起，是庇荫的意思。在一排灰蒙蒙的民居中，彩色庄严的祠堂显得格外气派。许多祠堂的结构差不多，门前一对石狮石鼓精雕细琢，内部宽敞亮堂，祖先排位前香火正旺。

　　 人们对宗祠的重视，便是信仰力量的外在表现。就拿举办营老爷活动的斗门杨氏祖祠来说，就是去年底刚刚修缮完成的。历史上，这里曾被改建成学校，改革开放以后几近荒废，没有神龛供奉祖宗排位，房顶总是漏雨。从去年四月初动工到十月截止，半年来，祖祠共收到0万余元捐款。没有海外侨胞，捐款的都是本地村民。为了等来的木雕和金漆，修缮工作停了两个月。

　　 一切的努力总算没白费，如今祖祠的飞檐上落满五颜六色、形态各异的小神像，门柱上涂满金漆，焕然一新的祖祠是斗门村最显眼的建筑。

　　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，中原习俗、本地土俗和南洋海外风情的融合，组成了异彩纷呈的潮汕文化，除了民俗活动，还有可供观赏的人文和自然风貌。

　　 始建于南宋的广济桥，是世界上最早的启闭式桥梁。前后桥墩上有形式各异的亭台楼阁，旧时作店铺使用。桥的中间部分是一段用船搭成的浮桥。开启时通航和泄洪，闭合时连接东西两岸。桥上的古石梁长约13到15米，技艺令人惊叹。如果你下午正在潮州古城附近，别忘了去看看17点半的“过河拆桥”，浮桥将会一艘艘被大船拉走，场面尤为壮观，站在桥左右两侧的石栏杆上观看是机位。

　　 揭阳榕城老城区的骑楼年代并不算久远，始建于上世纪的20年代，原本是中山路、西马路、韩祠路、打铜街等街道，后因街区拓宽改造马路，形成今日独具风格的中西合璧式建筑。尤其是中山路一段的老骑楼，有古韵，也能寻到近代西洋文化的留痕。行走其间，能遇到打铁、吹糖人、潮绣等老手艺，还可品尝传统的揭阳小吃，不仅地道，价格也很亲民。喜欢怀旧的游客，不妨拐进骑楼主街两旁的小巷中，可以路过不少潮汕旧民居，体验更接地气的潮汕文化。

　　 如果在清晨抵达汕尾的小渔村，可以感受这里最原始自然的气息，太阳从海平面上升起，淡淡的鱼腥味随着海风吹过来，当地的渔民从深海回归保养男博主，提上来一桶桶活蹦乱跳的螃蟹和皮皮虾等海鲜。这里游客不多，自然风貌原始，海边一排伫立着各种神仙庙。富丽堂皇的妈祖庙是其中最为壮观的建筑，妈祖是海边渔民的神仙，着渔民平安归来，世代兴旺。

　　 如果只能在潮汕选一个闲适的海边度假，去素有“潮汕屏障、闽粤咽喉”之称的南澳岛是一个不错的选择。岛上不仅自然风光相当原生态，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关口，这里的人文气息也很浓郁。推荐的路线是从灯塔出发，绕岛一圈，车程大约3个小时。中间累了可以路边买一杯潮汕冷饮生打柠檬水，或者油柑汁，在海边闲适地吹风，看浪花打在巨石上。

　　 潮汕之旅结束后，我回到江西赣州的老家，和爷爷提起这些天看到的各种民俗活动。爷爷看着男性的保养，感概万分。他说在他小时候，我们家乡里也有许多类似的活动，但不知道哪天就自然而然地消失了。那时候，他还是个小孩，也和我一样，挤在人群里，跟着队伍跑，那是他快乐的童年回忆。原来在我出生的地方也曾留有过这些灿烂的年节民俗，这是我从未想过的。

　　 回顾在潮汕的这些天，好像真的有时空倒流的感觉，印在我脑子里的不仅仅是这些热闹的活动本身，还有它所带给我的兴奋感，也让我在这样的感受里仔细体味我们所追随的“年味”究竟是什么。现在我似乎有了答案，那是一种从传统文化中找到的自我归属和心灵安顿，也是我们这些春节返乡的游子，在这个盛大的中国节日里最期待的东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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